Family>记忆中的王琎夫妇Posted by XL Wang04/10/2021
记忆中的王琎夫妇

作者: 王宽福      著於 2016年
 
    抗战胜利后浙江大学从贵州遵义,湄潭迁回杭州,父亲(王仁东)直接从上海赴美国公派进修,母亲带我和哥哥一直住在老浙大西斋教室的一角,1948年图书馆馆长皮高品辞职,刀茅巷建德村丙种宿舍有了空房,我家就搬入建德村丙种,这是有南北二间的小平房,另有一间厨房和一个小贮藏室,隔壁邻居就是王琎(字季梁)夫妇,说来也巧王琎先生的二公子王启东在遵义读机械系时,我父亲教过他的课,他毕业留校出国前也当过父亲的助教,二家也就不陌生了,那时我才六岁。
王琎先生


留学时的王琎



王琎(右9)与浙大部分教授在一起(1948年)


     王琎是我国第一批庚子赔款的留美学生,是我国化学界的祖师爷,也是中国化学史与分析化学研究的开拓者,1914年就与留美学生任鸿隽、赵元任、胡明复、秉志、杨铨、竺可桢等发起成立中国科学社。他学识渊博、文思敏捷、温文尔雅、德高望重,拥有瘦瘦的身材,平时喜欢留着特有的山羊胡子,他在文学诗歌上也都很有造诣,在遵义他和钱宝琮、苏步青、江问渔等 7人创办湄江吟社,他是竺校长办学的得力助手,且有“八贤王”的尊称。在他家有一个存放“二十四史”的特制书架,“二十四史”的摆放都有固定的位置,这种藏书在我国也是屈指可数的。     


1910年部分清华庚款留美学生在芝加哥 聚会时摄(前左三为王琎、前左二为竺可桢)


     夫人德蒙铁女士是拉脱维亚人,据说有犹太血统,二战爆发她逃到中国,她早年攻读师范戏剧专业,精通俄、德、英、法等多种语言,在文学、艺术、教育方面均有造诣,1939年在遵义被浙江大学聘为德文教师,也认识了王先生,当时王先生丧偶多年,俩人都多才多艺,许多爱好相同,王先生更善长讲故事,当王先生用英语给她讲解了“红楼梦”名著,也打动了德蒙铁女士的芳心,俩人心情相投,1942年在遵义便结为夫妻,我们都叫她洋妈妈,她身材魁梧,待人和气、富有爱心,总是脸带微笑,她喜欢小猫和养花,用竹片在房前围个小花园,再种上各种花草,她特别喜欢黄色的花,家里也弄得特别干净,再放上些花显得十分温馨和富有生气,我妈妈也喜欢花,常向洋妈妈请教种花的经验,受其影响我家里的花瓶也总有花,我从小喜欢小猫,也常跟母亲去洋妈妈家看猫,洋妈妈会给我些糖果和点心,后来我们家第一只小猫也是洋妈妈给的,我父亲也喜欢猫,我们家以后养猫不断,至今这爱好又传到我女儿一代。
1959年西湖畔杭州饭店门厅前(左起长子王秉忱、 王琎、德蒙铁、王启东,王启东夫人张苏澄)


     丙种房前还有一个小广场,是建德村孩子的活动场所,我小时候多病,父亲就买了只足球让我们玩用此帮助健身,这个小广场就成了足球场,王琎夫妇也常会坐在花园里看我们踢球,他们喜欢小孩,喜欢看我们飞奔,有时球也会踢进她家花园,砸坏她的花草,但洋妈妈从未有过埋怨,总是笑眯眯的把球扔还给我们,再去扶正、打理她心爱的花草,我们都喜欢她。 她家有个上、下午都来的长保姆,人很秀气,她的丈夫是国民党下级军官,解放前去了台湾,她还有一个刚唸小学的小孩,生活也十分不易,王琎夫妇对她也十分尊重,从未听到对她有粗声的责骂,小孩也常来他家等妈妈或做功课,好像是一家人一样,十分和谐,让大家十分称颂。
王琎夫妇在杭州大学西溪宿舍前门花园里


     1952—1953年全国大规模院系调整,建德村走了许多老师,我父亲仍留在浙大,我家先搬到后面的乙种宿舍,1957年又迁到玉泉校区的求是村,王琎先生一家调整到浙江师范学院,后来又回到杭州的杭州大学,1958年住入杭大西溪宿舍,母亲去探望过,按王先生的级别(一级教授)是可以选二楼的,但洋妈妈喜欢有个园子他们仍选了一楼,洋妈妈用竹片围了个篱笆,园子比建德村的更大,里面种满了漂亮的花草,走过的人都会仃下来欣赏、称赞不已,洋妈妈这时会更高兴,这里可谓是杭大第一园,他们夫妻辛勤地耕耘着,也深受杭大师生爱戴,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
1961年王琎夫妇在自己花园里和孙子辈合影(右起为王天骏、 王天鹏、王宪聆、王宇平)


     到文化大革命只要是学术权威都逃脱不了批斗的命运,我家被勒令搬到了石虎山的养猪场,王启东先生被赶到了偏僻的古荡,这时我已在北京工作,常常也因家庭牵连自顾不暇,后来传来消息说王琎先生由于见过毛主席还是有所保护,抄家的东西也发还了,哪知被贼贴记,在1966年12月28日一个以红卫兵身份的年轻人晚上潛入王琎先生家准备行窃,惊醒了王先生,结果行窃者用随身带来的铁棒敲碎了王先生夫妇的头颅,发生了如此惨案让人伤心不已。文革后数年问及王启东先生才知道当时被害是他父亲一人,兇手也未伏法,洋妈妈情况更惨被当作国际间谍隔离关押,与亲人和外界完全失去联系。1968年在关押中中风瘫痪,去世时也无人知晓,骨灰盒放在学校有关部门达十年之久。好端端一个热爱中国且加入了中国国籍的外国学者,为中国服务数十年却落得如此下场,是天理不公的,虽后经平反却仍难平民心,这种灾难决不能再次重演。
     今年是王琎先生遇难五十周年,此文是对二位老人的一种怀念,相邻数年他们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和深刻的影响,他们的点点滴滴都为我们树立了榜样,是我们学习的楷模,教会我们应该怎样工作、怎样做人和怎样生活。愿他们夫妇在天上相爱、相伴、相守幸福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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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王宽福老师写的记念爷爷和洋奶奶的文章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记得在文革前,每个周日,爸爸妈妈都会带着我们兄妹们一起去道古桥宿舍爷爷家探望爷爷和洋奶奶,每次到了爷爷家,爸爸妈妈与爷爷,洋奶奶交谈,我就在一旁听着,然后在房间里东看看西摸摸的,爷爷从来不会阻止我动他的宝贝的,有时觉得他们谈论的我沒兴趣,就会跑到爷爷家的小花园里去玩一阵,爷爷家的花园不大,种了许多鲜花,被洋奶奶打理的井井有条,春天花开时姹紫嫣红的非常好看;有时我还会与洋奶奶家养的小猫玩上一阵或跑到厨房里去看看爷爷的老保姆谢妈在忙些什么,是否是在给我们做一些可口的点心。大概是看我常常闲的慌,后来洋奶奶专门为我们买了一些很有趣的故事书,可供我们阅读,我每次到爷爷家,给爷爷,洋奶奶问好后,就迫不及待的去看书了,但常常我才读了一半,就要回家了,我想要借回家看,但洋奶奶不同意,说是下周来再继续看,当时我还问妈妈:为什么洋奶奶不肯让我将书带回家看?妈妈说这是洋奶奶的规矩。我也只能作罢。现在想来一定是洋奶奶沒时间经常去儿童书店购书吧。洋奶奶挺喜欢我的,会经常送我些礼物和漂亮的衣服,但她规矩挺大的,我去她书房内,只能看,不能动手去玩摸物件的,否则她看见了,会说"No,No” 的。听妈妈说过:洋奶奶曾想让我过继给她的,但爸妈没舍得。我也常常在想:若当时爸妈同意了,那就又是另一个我了。
洋奶奶,哥哥和我在爷爷家的小花园中


爷爷,洋奶奶哥哥与我
还好没过继,不然要叫你小姑姐了😋

对爷爷和奶奶的记忆不深,因为那时我实在太小了。 最最遗憾的是,我都没有一张和爷爷奶奶的合影。记得每个周末到爷爷家去要扮个幸福🐷给他老人家请安,为此平日还没少在家对着镜子反复的练。
幸福猪的模样


映像中的爷爷奶奶家是美丽的花卉,可爱的猫咪,可口的饭菜和有趣的歺具。 那些异国情调的刀叉摆设,让小小的我特别好奇,常常让我在开饭前就仔仔细细“研究”起来。 特别喜欢一个用于叉水果的小弓箭,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很想让妈妈也给我买一个。
记忆中的叉水果的弓箭


记忆最深的是谢妈,她一直负责照顾爷爷奶奶的饮食起居。瘦小的个子,非常干净利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扎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特别清爽。她也常常带着奶奶去菜场,银行和商店,充当奶奶的杭州话翻译。爷爷遇难那天,歹徒就是瞅准了奶奶和谢妈出门的时间,对爷爷下的毒手。
爷爷过逝,奶奶被抓之后,谢妈一直和我们家保持联络。记得我们家搬到古荡后,她还来过我们家几次。那时哥姐已经下乡,爸妈不在家时,我接待她,陪她聊天。爸妈每每知道她家有困难,都会义不容辞的提供帮助。
谢妈发髻的剪影


找到了一张79年左右我们参加纪念爷爷活动后摄的照片,上面有爷爷家的老保姆谢妈,一个和谒可亲,忠心耿耿的老人,挺怀念她的。
第一排左起为王帼英姑姑,谢妈,王宝琳姑姑,小叔公王曰玮,小叔婆李云仙,妈妈张苏澄,爸爸王启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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