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国辉  著于2019-08-02

   

     三天前正午，王启东老先生驾鹤西去，终年99周岁，堪称世纪老人。   
   
    今天午后，我去王老家吊唁。在慈祥、和蔼的王老遗像前，除了安慰和了解后事处理外，情不自禁地与其子女回忆起他的点点滴滴，似乎他仍在我们中间。   
   
   1982年元月，我到省人大机关工作。在那里，有幸结识了王老先生，还有铁瑛、王芳、刘丹、刘子正、夏琦、厉矞华、李兰炎、朱祖祥、余纪一、邢子陶等一大批长者。他们都是省人大常委会领导，有些是久经考验的老革命，有些是德高望重的老知识分子，都是我十分敬重的长辈领导，多年前虽都已作古，但音容笑貌至今仿佛仍在眼前。在他们身上，我第一次近距离耳濡目染，真切地感受到共产党人的初心使命和党的诤友们的高风亮节，可以说他们的言行直接影响了我此后的人生方向、立场和态度，终生受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人生哲理。

   王老先生是其中最为年轻，也是最长寿之一，所以接触和交往的时间更长，自然印象也更深一点。我到人大机关时，王老早已是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那时没有网络和百度，公众人物的简历和信息是查不到的。我只知道王老同时任浙江大学副校长，是位学贯中西的著名材料科学家，还担任民盟浙江省主委。以后，随着接触、交往，逐步知道了他的许多身世。王老1921年9月出生于江苏南京，但祖籍浙江黄岩。1943年毕业于浙江大学机械系并留校任教，抗战期间追随竺可桢校长西迁办学。1947年赴美国留学，1948年获美国斯坦福大学机械工程硕士学位，1951年获美国爱荷华大学机械工程博士学位。1951年，王老放弃美国的优裕生活条件，回国参加新中国建设，在浙江大学继续任教。1952年领衔创办了浙江大学铸造专业，1958-1962年担任浙江大学冶金系副系主任、系主任，1962-1966年冶金系并入机械系后任机械系副系主任，1978年创建了我国第一个材料科学与工程学系，并担任首任系主任。1978 - 1984年担任浙江大学副校长，1984 - 1993年担任浙江大学顾问。2010年10月退休。他还担任过省科协主席。     
   
    1979年12月，根据党中央和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决定，省五届人大一次会议选举产生了常委会，这是我省地方人大开始设立常委会。王老自那时起，任五届到八届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共20年，其间又任八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5年。王老热爱中国共产党和社会主义，自觉坚持共产党的领导，积极参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为浙江人大工作和建设，为民主法制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王老虽然是兼职的副主任，但对人大工作很热爱，省人大常委会会议和重要的主任会议，只要在国内省内都会出席，积极发表意见。他十分重视常委会的议事规制建设。他多年坚持提议和推动地方人大常委会重大事项决定权的地方立法。他分管的教科文卫委员会会议，强调讨论发言突出重点、言简意赅的会风。有一次，他在大华饭店沿湖会议厅主持常委全体会议，发言的委员和列席人员比较多，他提议并经主任会议同意，主持词增设了规定发言时间，并亲自敲铃提醒遵守，给会议带来别具一格的清新风气。此事后来被传作美谈，充分体现其严谨的工作风格。   
       
    王老和其父与浙江大学有深厚的历史渊源，跟多位高校的时任校长一样，一直有个愿望，浙大与杭大、农大、医大同根同源，为加快推进浙江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应当实施“四校合并”，成立新的浙江大学。我在省人大及常委会会议多次听到王老和其他高校的领导干部发过言。1996年3月，八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浙江代表团讨论时，分管教育的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前来参加，王老和朱祖祥（原浙江农大校长）先生发言中再次提出了“四校合并”的建议。李岚清同志听后说，这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应当马上抓住这件事。当天就布置教育部着手研究处理。在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的重视下，新的浙江大学于1998年9月15日正式成立。新的浙江大学成立大会上，王老作为教师代表发言，他说，“四校合并”组成新的浙江大学要经历机械混合、化合、生物结合三个阶段，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有机体。我是在电视新闻和报纸报道中获悉的。我认为此话十分形象，对新的浙江大学合心合力、健康稳定发展很有针对性。我们应当铭记王老对我省高等教育特别是新的浙江大学发展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王老对我们这些晚辈年轻人很关心提携。1995年，我在永康市委挂职，他主动前来看望。那天他提出去康迪公司考察调研。这是一家尚处于手工制作、起步阶段的民营汽车制造企业，其特点是小车外体用玻璃钢材料。他向企业主胡晓明详细了解情况，对他的创业精神给予充分肯定，并前瞻性地鼓励康迪向电动汽车方向探索发展。王老是我国材料科学与工程教育领域的开拓者，为我国材料学科尤其是储氢材料研究领域的发展作过重要贡献。我对电动汽车等新能源汽车技术的认识，也是从王老那次调研获得启蒙的。胡晓明和康迪以后执著地发展电动汽车，我估摸是否也同王老的调研启发有关。     
   
    2003年8月，我离开人大去台州任职。由于台州是王老的故乡，与他有较多的交集。黄岩城区的东官河西边，巷陌纵横。其中有条双桂巷，从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萃华书院发端，是黄岩中学的发祥地。巷内住着王家、卢家、朱家和俞家等大户人家。其中的王家，即双桂巷西头北侧巷口现存的王士骏宅，建于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至今保护很好。王士骏家族是当地的书香门第。王家有5个子女，其四子王琎是我国清朝选拔助学的第一批留学生，是我国著名的化学家、教育家，也是中国化学史与分析化学研究的开拓者，他还担任过省二届、三届政协副主席。王琎一门竟出了四个院士，当地人讲起都引以为傲。王老是王琎的小儿子，在这里成长，他对家乡有特深厚的桑梓情谊。

    我仅举王老是如何悉心帮助台州发展社区教育的事例。2000年，王老应台州广播电视大学的真诚邀请，受聘名誉校长至2012年。受聘后，王老根据台州及台州电大实际，积极推动台州电大在社区教育上的实践探索，为电大争创国内一流作了大量工作。王老不顾年事已高，坚持每年出席开学典礼，亲自准备讲稿，用自己在新旧两个社会和中美两国的人生经历，对全校师生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和励志教育，使全校师生无不深受教育感动。同时，王老还竭力推进电大多元化发展、专业化管理，充分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助引进了浙江大学等优质高校资源。2003年，王老趁到美国参加学术研讨之机，与其夫人一起自费徒步到加州奥隆内（Ohlone）社区学院考察，向该院负责人介绍台州和台州社区大学情况，促成台州社区大学与奥隆内社区学院结成姊妹学校，并实现两校在教师互访、学生交流、教育支持、资源共享等方面开展实质性合作，加快了台州社区大学的国际化办学步伐。那次回来后，王老专门找我沟通，希望市里支持这项改革探索，着实令人感动。在他的帮助促成下，台州社区教育理论研讨会在电大召开，王老作了重要的指导性讲话，我也到会讲话表示支持。次年9月，在王老的精心指导下，台州市委市政府同意台州社区大学依托台州电大成立，从此台州电大的社区教育在全国电大系统中迈入了发展的快车道。我听台州电大的新老书记说，此后王老一直关心和支持台州电大和社区大学的发展，又帮助做了不少开创性的工作。2013年后，王老因身体原因难以远行到台州现场指导，但时刻关注台州电大的发展。每次校领导或教师前去探望，王老都详细询问，给予指导，还将个人的部分藏书捐赠给学校。获悉王老古去，全体师生悲痛不已。学校准备在已建成的新校园，以王老赠送的图书为基础筹建“启东图书馆”，让王老的善行与意愿落地生根、开枝散叶。

      王老的一生并不平坦，也有曲折。但他身上有一种十分强烈的精神追求和高尚的人格力量。他胸怀宽广、光明磊落、包容豁达、谦逊务实、不尚空谈、热爱生活，从不计较个人名利。有一年我陪省人大常委会领导到王老家进行春节慰问，看到他家的客厅里挂满了用线串成的几百个各种会议的红色出席证，像满屋都是红色的风铃，一派喜气洋洋，从中可以看到王老敝亮温暖的内心世界。王老一生热爱网球运动，不管到哪里都随身带着网球拍，一直到九十岁才息球。他喜欢骑自行车，也一直骑到九十岁。王老与夫人一生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看了很让人敬慕。6年前夫人的逝去，对王老的影响不小。

     告辞时，王老女儿把她父亲十年前写的仅存的一本回忆录《回首关山思万千》和《王启东先生入盟六十周年纪念册》两书送我留作纪念，弥足珍贵。王老在回忆录的结束语中说：“回顾我一生九十年，经历了战争与和平，见证了中国发展的曲折历程。我明白，我的命运和这个国家的命运紧紧相连。如今，我站在90岁的关口，回顾过往，对国家、社会满怀美好的期盼。”这是王老积一辈子的人生总结，也是发乎于心的最好梦想。可以欣慰的是，王老的后半生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新时期，特别是最后的十年，看到了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下，中国发生的美好变化，而且迈入了更加充满美好的新时代。所以，听王老儿女说，父亲走的很安祥、很平静。   

       最后，我还是要引用王老10年前为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撰写的题为《我的五十八年统战情》的自述文章的一段总结语，他说：“回首我紧跟中国共产党走过的五十八年历程，也正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事业取得蓬勃发展的时期，一代代的中国共产党人与民主党派同舟共济，肝胆相照，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长卷上共同谱写了一段段佳话。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我坚信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一定能够更加繁荣富强，我国政党制度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让我们为此目标共同努力吧”！     
   
    王老作为民主党派负责人和高级知识分子，在共产党的带领下，为新中国建设奋斗了68个年头。这可以说是这位共和国名副其实的最美奋斗者的真心告白。我们正在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从王老的一生选择、追求和奋斗中，是可以获得许多思考和启示，汲取宝贵的精神力量。     
         
    王老先生，您安息吧！